他爬上军都山,极目四望,只见长城巨龙般在群山云海之间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向大地尽头。这连绵万里的壁垒曾是中原王朝对抗塞外铁骑的坚强屏障,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只能作为一道景观吸引游客了。
他去了盘锦,在那里,一百二十多万亩的红海滩上,碱蓬草茁壮成长,将大地染成火红的颜色。这还不是最红的时候,到深秋的时候才是最红的,但已经令萧剑扬为之震撼了。
他去了长白山,在极地训练营里磨练出来的滑雪本领让他出尽风头,他一次次从山顶上沿着滑雪道滑下去,当速度达到极限后便腾空而起,矫健的身姿和精湛的滑雪技巧令滑雪爱好者自叹弗如,引来无数游客尖叫鼓掌,有几位热情开放的洋妞还往他口袋里塞了好几封情书。长白山的雾凇同样令他惊叹,大自然以无以伦比的伟力,一夜之间就给漫山的树木裹上华丽的银妆,把长白山变成银白的世界,那一棵棵大树就是用白银雕出来的,太美了。
当他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白天纵马飞驰,晚上听着马头琴悠扬中带着一丝苍凉的琴声欣赏蒙古族姑娘优美而奔放的舞姿的时候,允许他出国的通知终于下来了。其实按照保密规定,他们三年内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境的,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直捅到了林鹰那里。林鹰知道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着,如果不让他去俄罗斯看看,他迟早会将自己烧成灰烬的,考虑再三,还是批准了。他马上去办签证,护照他有的,在军队服役的时候为了方便他们在境外执行任务,国家早就帮他们把周边国家的签证办了个遍,退役的时候林鹰允许他将俄罗斯护照带了回来,现在他缺的就是一份签证。
他办的是旅游签证,这并不难,俄罗斯现在经济非常困难,太平洋舰队都有水兵饿死的军舰里了,现在的俄罗斯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是有钱能使磨推鬼,他只是在材料里夹了两张百元美钞,就轻松的拿到了一份可以在俄罗斯滞留十二个月的签证。俄罗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告诉他:“签证在过期前一个月可以到当地的政府部门办理续签,只需要一点手续费,就可以再续签十二个月。”
好吧,办个签证都这么儿戏,算你们狠。
搞定了所有手续,他给赵晨菲去了一个电话:“我办好了签证,马上就要去俄罗斯了。”
赵晨菲问:“什么时候回来?”
萧剑扬说:“不知道。”
赵晨菲叹了一口气,说:“去吧,想玩多久就玩多久,钱不够了就打电话回来,我给你汇过去。等到你心中的坚冰融化了,就回来。”
萧剑扬说:“好!”
又给陈静和苏红去了一条短信,然后他买了票,上了开往俄罗斯的中俄国际列车。
一路辗转,终于来到了赤塔。一切都没有变,城市依然是那样美丽,纸醉金迷,而乡下依然是那样萧条、冷清,唯一的改变是伊凡教授的家,那幢寒酸的木屋变成了小别墅,装修得很漂亮。听村里人说,那是市政府出钱建的,作为对俄罗斯联邦女英雄的家属的优待。伊凡教授重新安排了工作,在赤塔一所大学里教书,而伊凡太太则继续留在农村当一名小学教师,不是赤塔市政府没有给她安排工作,而是她舍不得离开,要留在这里陪女儿。
萧剑扬的到来让伊凡太太惊喜万分,紧紧拥抱着他,问:“孩子,这几年你还好吗?我们想死你了,真担心你再也不回来了!”
萧剑扬笑笑,说:“怎么可能呢?只要一息尚存,爬我都要爬过来。”
是的,一半的他已经埋葬在了这里,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伊凡太太说:“你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吧,我去买菜,让老头子回来,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
萧剑扬放下行李上了山,来到波琳娜的墓前。
三年了,当初他撒下的种子早已开成了满山的花,一团团一簌簌,姹紫嫣红,风一吹,漫山遍野的摇曳,与青翠欲滴的白桦林一起构成了惊人的美。在现实无法企及的幻觉中,一个身穿迷彩服,身材高挑的俄罗斯女孩就站在白桦树下,漫山遍野的山花中看着他,山风吹起她墨云般的长发,蓝色的明眸中漾起一圈圈的笑意,展露出最美的笑颜,让满山的花儿都失去了颜色。
萧剑扬朝她走过去,低声说:“帕娃,我回来了。”
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看到萧剑扬发来的短信,陈静心里还是一阵刺痛。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去俄罗斯陪伴那位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带着他未出世的孩子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的俄罗斯女孩。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猜到了,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很难受。
她整个人就像个被掏空了的口袋,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了,就这样躺到地老天荒吧。
来到日本已经半年,这里的工作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上司与下属之间壁垒森严,一句玩笑都不能开。她把自己变成了工作机器人,天刚刚亮就出发去上班,全身心扑在工作上,那份认真,那份疯狂,连上司都惊讶不已,不止一次对她说:“你加起班来比我们日本人还要玩命。”可谁也不知道,她工作这么拼命,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再有时间去想他,不要再有时间去想以前的事情而已。
半年时间的疯狂工作,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淡忘了,可是,一条短信又将这一切都给勾了起来。他的影子,他的每一句话都被深藏在她的记忆中,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淡忘,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相濡以沫很难,相忘于江湖,更难。
刻骨铭心,锥心刺骨,都有心,都有骨。除非她可以骗过自己的心,除非她可以假装看不到那些刻在自己骨头上的字。
他去俄罗斯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去陪伴那个俄罗斯女孩……
一想到这个,陈静就烦得要命,甚至有种把整个世界毁了的冲动,她从来未曾如此妒忌过一个人,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认识她之后还要认识她?为什么与他同生共死的是她,而不是她?为什么?
喧嚣的城市里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手机突然响了,国内打过来的。陈静接通,沙着嗓子喂了一声。
苏红的声音跟放鞭炮似的:“小静你知道吗?他出国了!他去俄罗斯了!”
陈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知道啊。”
苏红骂:“他脑子准是锈住了,俄罗斯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他在国内闷得慌,可以去日本啊,日本比俄罗斯热闹多了,他为什么不去日本找你?我……我真想一棍子打他个脑袋开花!”
陈静自嘲的笑笑:“他要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红的声音提高了八调:“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你忘记出国之后你哭过多少回了?你……”
陈静打断:“放心吧,我不会再为他流一滴眼泪了……就这样,没事我先挂了。”
曹小强的声音传来,他抢过了手机:“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日期:2019-09-12 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