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妹妹陈沫沫跟准妹夫康明珠，专程来接他的。

陈沫沫忽略了越下越大的雨，打开车门就往外跑：“哥！”

康明珠倒是细心，忙抽了把雨伞撑了起来。

他之前曾在尚武馆学习过一段时间，对周青又敬又怕。

偷眼打量着，发觉时间在他身上几乎没什么作用。这么久没见，仍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俊朗，随和。

不过眼睛有些变化，深邃锐利，让人不太敢对视。

陈沫沫没什么顾忌，上前就抱住了周青。

同母异父，她却早将周青当成了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

“明珠，毕业了吧？”

周青拍了拍陈沫沫的背，扶正，笑着跟有些拘谨的康明珠打招呼。

康明珠本也是性格跳脱之人，看周青语气一如既往的自然亲切，也轻缓下来：“嗯嗯，正在找工作。”

陈沫沫撇嘴抱怨：“哥，你不知道他有多废。毕业那么久了，到现在也还在啃老……。”

康明珠讪讪道：“我不正在努力么。”

周青见两人像是拌嘴，言辞间却多少有种打情骂俏的劲儿，便心里明悟。等雨势稍止，先一步去往车子。

康明珠殷勤帮他拿起了行李：“哥，我来。”

车上。

闲聊中，周青知道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吃的，就等他回去。

陈沫沫道：“路平知道我要来接你，非得跟着。是妈怕他着凉，硬给拦了下来……”

周青状态很松弛，闻言道：“等会在商场前停一下，我回来的仓促，没帮你们带什么礼物。”

陈沫沫大咧道：“别了，你能想起回家看看，对咱妈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

周青轻笑：“工作嘛，等以后把总部挪到滨海就不会再频繁出差了。”

陈沫沫正要继续说，电话响了起来。

看她口气，就知道一定是吴晓燕打来的。

周青稍出神，随即接过了手机：“妈，我们在路上，十分钟内到家。”

“注意安全。”

吴晓燕明明是很激动的，话到嘴边，只欣喜说了四个字。

情绪突兀而至，周青勉强自若道：“您身体什么样？”

吴晓燕乐呵呵道：“一切都好，等你回来再聊。”

电话嘟嘟嘟挂断，周青将手机递还给陈沫沫之余，不着痕迹转过视线，抹了下眼角。

眨眼间，又是一年。

他特别恐惧，自己多眨几次眼的情况下，就会记不得自己母亲年轻之时的样子。

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她抱着自己去上学的场景，蓦然她已经即将六十岁。

陈沫沫仍旧叽叽喳喳，说着滨海在他走后发生的事情，说着家里的趣事……

慢慢的，看自己哥哥不回应，也打住了话题。

车子无声无息进入别墅群，进入展开卷拉门的家里。

雨还在下，隔着雨雾，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灯光映衬下如同雕塑，母亲跟儿子。

他伞也没撑，疾步走了过去，把吴晓燕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近距离下，他更能直观感受到吴晓燕越来越干枯的头发。再光鲜的穿着，也挡不住时间的侵蚀。

她眼角的纹路，跟刚长出来的白色发根，直击心底。

应该是雨水，顺着头发滚落，迅速打湿了吴晓燕肩膀。

回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哪怕心里情绪来回冲撞，周青还是最快调整了过来，笑着帮吴晓燕把头发撩到而后：“妈，想死我了？”

吴晓燕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儿子，由衷笑道：“只会说好听的哄我这种老太太。”

说着，拉了拉稍有生分的孩子，柔声道：“路平，刚才还嚷嚷着要找爸爸，躲什么。”

周青看向了藏在吴晓燕身后的小路平。

个子高了一截，双眼正灵动闪烁着看他。

周青矮身把他抱了起来，注意到了远处的几个保安，吩咐道：“明珠，我包里帮你小钊哥带的有两条烟，先拿给他。”

“好嘞。”

安排好，跟吴晓燕闲聊着往里面走。

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陈凯，周彦龙，薛怀瑾，以及那个在家里呆了好些年的保姆。

吃饭，闲谈。

最普通的团聚，最真挚朴实的感情流转。

周青所惦念的，也是在此。

饭吃了半小时左右，聊天却聊了三个小时。直到快晚上十点钟，看吴晓燕年龄大了开始犯困，周彦龙才告辞离开。

硬说唯一的外人，大概就他一个。

吴晓燕现在当他是朋友，仅此而已。

周青起身去送，父子两人并肩走着，彼此稍显的冷清。

以前周彦龙周青个子是差不多高的，而今儿子却比父亲高了半头不止。

“爸，您跟我妈……还有可能吗？”

周彦龙笑：“你也不是不了解她，这不可能了。”

周青松缓，旋即彻底放开。

他不愿干涉长辈之间的事情，父亲和母亲不再互相敌视，这也便够了。至于是否还在一起，实在不可强求，也没理由去强求。

“回去休息。”

送到门口，周彦龙摆了摆手。

周青答应着，却没动。

看着周彦龙单薄的背影逐渐消失之后，才转身回家。

人随着年龄增长，以前一些不理解的也可理解，看不透的也能看透。

现在，都挺好的。

回到家，吴晓燕已经去了房间休息，客厅里只有薛怀瑾还在放低着音量看电视。

“小姨，想什么呢？”

周青凑到近前，笑盈盈问。

涂正宇先他一步来了滨海，不知道跟自己小姨见面没有，会怎么样？

薛怀瑾转头，猜到他想聊什么，眼中略有笑意：“少打听我的事儿，赶紧去休息。”

周青也不坚持：“你也是，明天见。”

“晚安。”

人挺困的，可真正到自己卧室，他反倒是睡不着。

墙上挂着的吉他跟拳套还在，装修丝毫没变，就是被子换了套新的。

去洗了个澡，他打开了手机，有微信提示。

“睡了没？”

头像是一个卡通丨警丨察的形象，杜绣发来的语音。

周青下飞机后就给她打了招呼，说晚会回电话给她。

听着她熟悉的声音，迅速的输入了一连串号码，拨通了杜绣的电话。

两人的聊天一向简单而亲切，这次亦然。

最普通的对话，最难得是丝毫没有尴尬。

两人平时也会时常联络，这一次电话也没那么多衷肠需要矫情诉说。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周青说太晚了，明天去她家里拜访后放下了手机。

安安静静的，他随后靠在床头又翻了翻一年之前那本还没看完的书籍，眼睛渐涩下，思维渐渐放散。

灯光，幽幽暗暗的映衬在他那张格外苍白的脸上，古井无波。

而另外一间房里，周路平在梦里咯咯笑了起来。

吴晓燕睡意惺忪，帮孙子拽过被蹬开的被子，也自欣然发笑。

次日，天还不亮，周路平就先醒了过来。

缠着奶奶帮他穿好衣服，旋即就去周青的卧室。

透过虚掩着的房门，他看到了犹自还在熟睡的爸爸。

日期：2021-01-06 1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