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公开,就是光明正大的,”男人很生气地说:“你不要胡说,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女子不屑地说:“白纸黑字大照片,你还要自欺欺人?”
“不仅仅是照片报纸,我也看见他们两个人了……在上岸的时候,关系……真的很亲密,所以,我掉头而去……”
“那还有什么说的?”
“我看到她很憔悴,而且,戴着助听器……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你还没有仔细看吧!现在乔子琴连放牛的村妇都不如,黑得像炭一样,黄皮寡瘦的,还是个聋子,你还舍不得?”
“她可以负我,我不能负她……”
“那你就可以负我吗?”
“我已经对得起你了,让你做我们主任的保健医生,工作又清闲又有地位,还出尽了风头,不都是你需要的吗?”这是楼澋在说,说得理直气壮。
“我到你们这里来工作,可都是为了你呀!难道你不知道吗?在读大学的时候,你们两个那个亲密劲,早已经让我眼睛出血心里流血了……”莫莉话里面飘散出酸溜溜的味道。
“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她似乎搂住楼澋了,身子还扭动着,“不嘛不嘛,我就要要你,你不能丢了我……”
他似乎挣脱开来了:“你让我想想,给我一段时间,尽管,她可能已经看见我在码头上走开了,很让她失望,很让她痛苦,但是,她一定会来的,我看她怎么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乔子琴听不下去了,不失时机地走进去,毫无感情地说,“不用想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乔子琴?”那一对男女都从沙发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但是语调不同情感不同。
她看也不看莫莉,只是对着楼澋说:“我给你自由,我们解除婚约,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结婚还可以离婚,何况我们只是订婚?”
想必,她已经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去了,莫莉恼羞成怒:“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偷听?一个难民而已。”
乔子琴反唇相讥:“只有逃到大后方来傍高官、捞好处的人才是难民。”
“你,你怎么来了?”楼澋在这两个女人中间有几分踌躇,但还是向乔子琴发难,“我,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其实只是没说话而已。”
“你以为我来找你说话的吗?我是来转达你父亲的话”
“他说什么?”
“就是你们成了一家人,有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乔子琴不是故弄玄虚,“因为,那很可能影响你的仕途。”
莫莉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搞什么鬼?无事不可对人言。”
乔子琴把她当成空气一样,只对楼澋说:“你要不想听就算了,我也免得浪费口舌。你父亲给我的路费没用完,现在退给你。”
她说完了,掏出皮包里的一个小布袋子,有首饰有金叶子,还有银元,放到桌子上,转身就走。
楼澋心里一动,追上去:“乔子琴,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不需要找地方,只要我们俩说的话别人听不见就行了。”乔子琴看见莫莉紧张地盯着自己,淡淡一笑,扭身就走。
楼澋表情复杂地看了莫莉一眼,跟着乔子琴后面往外走,还没走出竹林,乔子琴就停下来,他也只好停下来。她面对那间屋子那扇窗户,清清楚楚地看见闺蜜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板着脸,轻轻地说:“你知道吗?你父亲维持会长干得不错哇。”
“父亲是维持会长?”楼澋牙疼似地出了一口冷气。
跟着就要扭头往后看,乔子琴警告地说,“不要看后面,她听不见。声音放轻一点,不要激动,别让莫莉看出你有什么变化的地方。”
“他,他,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他脸色变了,
“你们撤退得也太快了,连个眼线也没留下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微微扁了扁嘴。
他有几分着急了:“难道我还去打听,我家里人当汉奸了没有?”
“当然,”她十分冷静地说,“有一种迫不得已叫身不由己,我知道,他也是为了保住你的家产,保住你家人的性命。你们都是利己主义者。”
“你没权利指责我们家。”
“我不是指责,我只是陈述事实,那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历史是抹杀不了的。”
楼宇奇怪地打量着对方,过去那个小鸟依人的淑女,怎么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冷静得有几分冷酷,想到“汉奸”两个字头就大了。很焦虑地说:“他怎么这样糊涂?无论如何,在敌人占领地方为敌人干事,到时候说不清楚,他要断送我的前程呢!”
他愤愤地想跺脚,又被乔子琴冰冷的目光抑制冲动,望着他英俊的面目布满了乌云,她有几分心疼:“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之所以到这里来,不是来与你重温旧梦,只是来告诉你,你的父亲不是汉奸,他为抗日做的事情有证人,真正到敌人被打跑的一天,只要证人平安无事,一定会出来为他正名的。”
“谁是证人?”
“除了我,还有码头工人江龙,还有美国记者詹姆斯。”乔子琴不动声色地说着。
已经在门口站着莫莉,焦虑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两人什么知心话说不完,
见她紧张的神情,乔子琴更觉得好笑。
“这几个人为什么能够证明?”
“你父亲大放血,给鬼子筹集了半个轮船的军用物资,包括枪支弹药,几乎弄得倾家荡产了。”
“为日本人筹集枪支弹药军用物资?”楼澋倒抽了一口凉气,“仅此一项,就铁证如山,把他当汉奸的罪名落实,枪毙十回都不够啊。”
还没有讲完,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官居然仓皇如此,乔子琴又悲哀又好笑,见对面的女人虎视眈眈,直截了当地说:“冷静一点,你的背后那个女人看着你,除了我们三个从湖城逃出来的人,没有人能够知道,你的父亲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送詹姆斯出来。”
“可是,那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到时候谁信呢!”
“我还有物证。”她拿出了一筒胶卷。
“这是什么?”
“日本人屠杀南京人民的血证!”乔子琴解释说,“你打开看也可以,已经冲过了。”
他没有打开,因为他知道,背后一双眼睛注视着他,这是家里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是有些疑惑:“詹姆斯搜集到的证据,不是都被日本特务弄去销毁了吗?”
“这是复制品,是你父亲翻拍的。”乔子琴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他,“他保持了民族气节,不愿意给鬼子翻译英国记者的日记,把自己的大拇指削掉半个,而且翻拍了胶卷,让我带到重庆来了。”
楼澋把胶卷紧紧地捏在手心,似乎捏着家族的命运,感动得眼泪婆娑:“你是为这个来重庆的?”